2010年6月15日 星期二

高教工廠化系列一:爭補助 大學成論文工廠

告別了畢業典禮,學生忙著在就業博覽會尋找未來;教師忙著從各種研究計畫掙得一個學術位置,大學是否仍是知識的傳授場域?是否能讓年輕人保有一絲理想的地方?

當政策導致教師被迫大量生產研究,換取大學經費和光環時,他們究竟還能不能維持知識份子的角色?在升等、生活、工作的壓力之下,他們還有力氣成為社會的良心、爭取公義嗎?

消失的教師主體性和大學自主性,是錯誤政策的偶然,還是當權者的預謀?當教師越來越溫馴,台灣社會也失去了進步的力量和勇氣。

當前的扭曲政策使得高等教育淪為商品,身處其中的教授與學生則成為一群學術工蟻,這樣的高教工廠化,對於台灣學術界發展將產生什麼影響,台灣立報將以系列報導呈現,與讀者一同思索高等教育的未來。

【記者呂苡榕台北報導】

新版大學法2005年底公告實施,從原本的32條條文新增到42條,除了大學校長遴聘程序改為教育部主導一階段遴選,還新增了大學評鑑相關規定。同年,「財團法人高等教育評鑑中心」成立,各校評鑑的結果,成為影響政府教育經費補助及學校調整發展規模的重大因素。

評鑑啟動退場機制

評鑑制度從何而來?台大心理系教授黃光國說,因為教改之後大學浮濫,數量太多且品質良莠不齊,加上少子化影響,學校招生不足的情況越來越嚴重,為了讓一些學校有退場機制,於是啟動評鑑制度。

其實,少子化問題早已可預見,東吳大學物理系教授劉源俊指出,早在1997年,當時的高教司長就知道台灣將面臨少子化,曾想努力阻止普設大學的政策,但是行政院高等教育宏觀規劃委員會卻認為應廣設大學,而且制訂了台糖土地廉價出租辦大學的辦法,加上許多學校已在籌備,高教大門就這樣被推開,導致現在招生不足,教育部卻不敢有積極退場政策。

大學評鑑似乎是為了去蕪存菁,但東吳大學一位系主任表示:「廣設大學的措施已造成嚴重惡果。整併及淘汰體質不良的大學、提升現有大學素質,應是高等教育系所評鑑的目的。但茲事體大,由實施結果看來,系所評鑑亦顯然不以此為目標。」 雖然沒達到淘汰不良大學的目標,但評鑑仍是教育部給予補助的基準之一。

大學評鑑主要針對教學、研究、服務三大項,評鑑剛開始選擇採用SSCI、SCI、EI等期刊論文投稿量來論斷大學學術品質,後來發現不同學科之間有其特殊性,逐漸改以其他方式補足量化指標的不足。

雖然評鑑不是只有量化指標,但許多教育部相關補助仍以期刊論文投稿量做為指標,另一方面,學校老師申請的「國科會研究計劃」同樣會被納入做為評鑑和教育部補助的參考,導致大學裡,從上到下都在拚論文數量。

在這股風氣下,首當其衝的是年輕助理教授,由於期刊論文數量關係升等,加上某些學校有年限限制,幾年未升等將不續聘,導致年輕助理教授不但教學時數多,還得不斷申請國科會研究計劃、投稿期刊、發表論文。

重論文量 輕教學品質

黃光國直言,這種以量化方式評斷是否給予補助的政策,只會生產出一堆無用的報告,許多研究只是資料的累積,很少被引用。他認為,這樣的方式會造成許多社會科學的研究,只是拿西方理論硬套在台灣社會做解釋,對社會一點幫助都沒有。

黃光國說,教育部應該從「質」的方面去判斷研究,國家必須長期追蹤這些研究受引用的次數,才能決定它對整個學術界的影響力。他認為,國家教育研究院可以進行長期追蹤,但實際上「他們只是生產一堆評量數據而已」。

申請國科會研究計劃的數量也決定評鑑結果,許多新進教師在剛進學校就會被關切。

一位私校講師表示,本來他只想慢慢做研究,沒想到學校主動關心,告訴他「為了老師的學術生涯考量」還是早點提計畫比較好,讓他只得趕緊去申請。但因為工作忙碌,眼看時間底線將至,計畫卻延後一大半,讓他很頭痛。

「學霸」排擠不接案教師


以量化指標為依歸的補助方式,不但消耗了年輕教師的教學時間和熱情,同時也造成「學霸」。劉源俊指出,有些老師比較會寫計畫書,且經營人脈廣,容易申請到國科會研究計劃,這些人逐漸成為特權階級,排擠不接研究計畫的教師們。

「其實許多教師不屑去申請,並不是他不行。」劉源俊說,他們只是不想隨教育部或國科會起舞,卻反而成為弱勢,承受同事和學校的壓力,有點份量的資深教授還不怕,年輕的老師迫於壓力,不得不接案。

因為論文數量激增,伴隨著研討會、論文發表會等活動跟著增加,但只有量的改變,卻不見得有質的增進;研究報告越堆越多,卻無法回應實際的社會問題;而年輕老師投入論文生產線,無法兼顧教學……都成為「以量計價」的補助政策下發生的怪現象。

台灣立報2010/06/15 呂苡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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