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1日 星期一

歐推英語教學 反成學習障礙

全球化不等於英語化。台灣各大學為了強調追求卓越,紛紛推出全英語課程,強調與國際接軌,卻沒有評估台灣是否具備英語化教學的條件及可能的後果。無獨有偶,歐洲各大學將英語變成教學通用語言時,學生卻發現自己輸在起跑點。

歐大學徵英語師

史洛德(Philipp J.H. Schröder)是丹麥奧胡斯大學(Aarhus University)頗受學生歡迎的經濟學教授,出生於德國,通曉多國語言,在英國念大學,現在丹麥第二大城教書。在歐洲,像他這樣的人越來越多。

雖然史洛德的英語有一點腔調,對話時卻流利順暢,他正是當前歐洲各大學需才孔急的標準教師候選人。這些歐洲大學雖非英語系國家,卻要求教授必須使用英語教學。史洛德教課時,有80%時間使用英語,不過他對自己的英語程度有自知之明。他比較希望能用德語,或是丹麥語教課,因為英語讓他有挫折感。

英語危及其他語言

他不是唯一這樣想的人。全歐洲的大學為了吸引國際學生,提升所謂的「國際形象」而陷入了英語授課學程熱潮,教師和學生的教學與學習痛苦越來越明顯。些學生抱怨他們教授的英語不夠流利到能在課堂講課;也有教授抱怨,那些來自不同國家、不同文化背景的學生無法適應這種新環境。

《高等教育紀事報》報導,歐洲已有超過2千門課程是全英語教授;數名專家開始擔心這種做法的後果。對過度使用英語教學的批評來自國家主義政治人物、學生、教授以及教育專家;後者認為,將英語變成教育的通用語言會危及其他語言,讓教室和演講廳裡的文化差異阻礙了溝通和理解。

就連支持這項改變的人也了解,太快將所有課程轉換成英語教學,通常代表事前沒有充足準備,各大學應該花心思處理急速轉變所帶來的併發症。

奧胡斯大學商業暨社會科學院(Aarhus School of Business and Social Sciences)副教授羅林德森(Karen M. Lauridsen)表示,高等教育國際化讓教室裡集合了說不同語言、學習風格大不相同的學生,在許多大學裡造成了「教學法、文化和語言上的百慕達三角洲」。羅林德森在她任教的大學開設訓練計畫,協助解決英語教學帶來的難題。

文化差異巨大

歐洲一開始推動全英語授課學程時,原本以為當資深教授退休,有國際經驗的年輕教授取代位置後,阻礙就會消失。

丹麥的資深學者幾乎沒有到海外求學或工作的經驗,現今所有博士學生都必須有一學期在另一個國家上課。然而,越來越清楚的事實是,教學難度不單單是語言的問題,更深植於學生的文化差異之中。

羅林德森表示,北歐相當重視自主學習,期望學生能獨立完成作業,並以批判方式去分析、呈現教師給學生的資訊。然而,歐洲其他地區採取的教學法強調學生在課堂上聽講、抄筆記、在筆試中展現所學,能夠重覆教授講課的內容。

有些學生能輕鬆了解的資訊可能會讓來自另一個文化的學生困惑不解。學生處理困惑的方式也天差地遠。羅林德森舉例,在許多亞洲文化中,面子是件至關重大的事,學生們會極力否認自己的無知。

因為許多亞洲學生傾向「一直點頭、微笑,好像他們了解教授說的話一樣」,教授得花許多時間才能解讀這些學生內心曲折的想法;而歐美學生比較習慣有話直說。

過於簡易通俗的語言

即使是擁有眾多海外學生的英國大學,也發現他們不能用過去針對英語為母語學生的教學方式去教所有學生。於是他們成立了多語言、多國籍的教室來因應。

史洛德在課堂上出現的現象與他在學術研討會所觀察到的現象很相似。他參與的學術研討會上少有以英語為母語的發表者,討論時就傾向落入他稱之為「過於簡易通俗」的狀況。

對於有些學科來說,這些不是問題。諸如經濟學科,就算討論者的英語不流利、字彙相對貧乏,並不會造成太多影響。不過,在那些語言是知性交流重心的學科上,英語不流利會對有意義的學術論述帶來挑戰。

經過個人的摸索,還有向同僚開設的課程尋求協助,史洛德開始了解,教學很重要的部分是鼓勵學生找到學習動機,幫助他們與學習素材互動,而不僅是把知識講過一遍。

他的努力付出有了回報。2008年,他獲選為奧胡斯商業暨社會科學院的年度教師;對來自經濟系的教師來說,這是一項難得的殊榮。

了解如何去激勵來自不同文化的學生也改變了他在課堂上的教學方式。他現在比較能意識到把不同文化背景的學生分配在同一組進行作業時所會遭遇到的困難。

無可否認,把英語引進課堂教學在許多方面都有所成就。一份去年進行的丹麥研究發現,在教師和學生於課堂上的英語程度評鑑上都有很高的滿意度。不過,總是還有進步的空間。

奧胡斯學院中,認為自身英語技巧需要鍛鍊的教授從很早以前就有選修課程補強,一項旗艦計畫讓他們有更多完整的英語資源。

奧胡斯連同該地區的其他5所學校,發展了一系列教師進修課程,目標是加強教師的語言技巧,更將重點放在更廣泛的教學和文化議題上。

教授更好的教學法

這4門為時1天或2天的課程,每門課限制30名教授參與,內容包括如何在多元文化和多元語言的環境下工作、如何提供建立跨文化技能所需的工具、如何增加學生的參與程度,還有了解丹麥人和其他文化背景的人學習文化的風格差異。

這些課程雖是選修性質卻供不應求,必須拒絕部分教授的報名。經營這門課程的其中一個障礙在於,那些申請上課的教授反倒不是那些亟需這些課程的人。

這套課程不完全由教師選擇參加與否,校方會參考學生對教師進行的教學評鑑,如果教授「無法滿足學生的期待,或是學生有所抱怨,學校就會採取行動。部分補償措施就是讓無法流利以英語授課的教師來參與教師培訓課程。

然而,主動迎接以英語教學所會帶來的困難的奧胡斯仍是特例。在芬蘭,強迫教授改善英語技巧會被視為干涉學術自由。

拉斯穆森(Søren Berg Rasmussen)是來自丹麥的政治科學碩士生,他的大學學業在赫爾辛基大學完成的。他遇過的老師,英語都全都糟透了。拉斯穆森認為有半數的教師根本不該用英語授課。

教學品質打折

他自己遇到的教授和講師中,不夠格以英語開課的比例更高。他覺得與其靠講師在課堂上以英語講授的內容來學習,還不如自己讀教科書。學生之間都很擔心這種狀況,常在談話中提起。不少國際學生是被赫爾辛基大學身為國際性教育組織的名聲所吸引,低落的教學品質讓他們深感失望。

他和其他學生向學校抗議,要求學校必須嚴格要求教師的英語程度,卻遭到校方拒絕。

赫爾辛基大學負責教學研究的副主任科拉(Jukka Kola)坦承的確注意到拉斯穆森和其他學生所提出的問題,不過抗議的學生人數相對較少。他說:「我們知道有問題,不過當你用芬蘭語或瑞典語教學時,還是可能會有問題。」

扼殺教學意願

學生的不滿可能是針對教學法,而不是教師的語言能力,他說,赫爾辛基大學並沒有任何計畫要對以英語授課的教師制定任何語言要求。科拉說:「教學的基礎是研究,而我們的教授是國際級的學者,這應該讓他們能夠掌握他們專門領域的英語。」

赫爾辛基大學共有35門碩士級課程以英語授課,這已造成授課教師的負擔,他們必須要額外花時間把原本的教材翻譯成英語。

若再對這些教師制定任何語言要求將成為扼殺教授以英語開課的意願,特別是當該校正在積極擴展英語授課課程時,這會是個不智之舉。

拉斯穆森不認為能以英語進行高品質研究,就代表這名學者有能力以英語教學。他反駁論點指出:「不論你是否能夠用英文寫出論文,我都覺得這不足以證明你具備以英語教學的能力。理論上來說,你可以用芬蘭文寫出論文,然後找人幫你翻譯。」

柏林自由大學語言中心主任暨歐洲語言委員會主席馬奇維茲(Wolfgang Mackiewicz)認為,部份大學對於確保教授英語能力興趣缺缺的原因有兩種解釋。

學術單位普遍相信,只要增加以英語授課的課程數量就會增加他們的國際聲譽;而學校主事者通常認為「品質會自然而然達成。」他曾經聽過一些校長表示:「現在正是轉捩點,問題會自己消失。」

馬奇維茲表示,針對當前各大學所面臨的語言挑戰,他們應該要發展語言、教學法和文化三者複合體的正式政策。他認為應該鼓勵大學思考這些事情,把他們的努力集中在一起。

語言教學文化需兼顧

在馬奇維茲執掌的機構裡,他不希望所有課程都以英語授課。有些課程最好能以雙語教學,這樣國際學生和德國學生能以英語或德語在課堂上表達看法。

自由大學在柏林的地理位置,還有它身為冷戰時期產物的歷史,都是這個機構不可或缺的特性;在制定教學語言政策時,應該考慮這些因素,每一間學校都必須要思考他們在特定脈絡之下的情況。馬奇維茲說,自由大學曾與愛丁堡大學合作,請愛丁堡大學協助教授的語言訓練。
目前歐盟執行委員會正計畫與歐洲幾個大學合作,推動歐洲整體研究計畫,探索各大學是否應付得來以英語授課所造成的挑戰,同時幫助各教育機構發展改進策略。

羅林德森和她在奧胡斯的同事將共同參與這項計畫。提供資金援助的歐盟執行委員會對多元語言所帶來的挑戰越來越重視。

英語未來堪憂

借鏡過去法語、德語,還有更早之前拉丁文,這些曾經主導歐洲高等教育的語言的命運,會讓人覺得英語的未來前途堪慮。

日前在《最後的通用語言:直到巴別塔重現前的英語》(The Last Lingua Franca: English Until the Return of Babel)這本書中,身為瀕危語言基金會(Foundation for Endangered Languages)主席作者奧斯特勒(Nicholas Ostler)提到,英語的無所不在終將導致英語這種全球通用語言的衰亡,速度將比其他明顯較為弱勢的語言來得更快。

在歐洲各大學教室裡,越來越多非以英語為母語的學生說的是簡化過的、最通俗的英語;奧斯特勒認為這對於一種語言來說,是失敗,而非勝利。史洛德的經驗似乎可以支持這項假設。

日前,史洛德與一名英語為母語者共同教授一門為期一天的課程。在教學評鑑上,一名學生稱讚他的語言能力,表示另一名教師講的內容他一點也不了解。

他觀察,對這些「外國觀眾」來說,他的英語有口音、字彙比較有限,反而成為有利的教學條件。因為國際學生聽不懂複雜的字彙和組織文法完整的句子。

台灣立報 2011/03/01  謝雯伃

相關連結 Europe's Push to Teach in English Creates Barriers in the Classroom (the Chronic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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